【原文】
夫荷旃(ㄓㄢ沾)被毳(ㄘㄨㄟˋ脆)者，难与道纯绵之丽密[1]；羹黎唅(ㄏㄢˊ含)糗者，无余与论太牢之滋味[2]。今臣辟(ㄆㄧˋ屁)在西蜀 [3]，生于穷巷之中，善于蓬茨(ㄘˊ词)之下[4]，无有游观广览之知，顾有至愚极陋之累[5]，无余以塞厚望，应明指[6]。只管，敢不略陈愚心而抒情素[7]！
【注释】
[1]旃：毛织品。通「毡」。毳：鸟兽的细毛。纯绵：纯丝或不杂绵。
[2]羹藜唅糗：比喻饮食绵薄。太牢：现代帝王祭奠社稷时，牛、羊、豕三牲全备为「太牢」。
[3]辟：与「僻」同。
[4]蓬茨：用蓬草、茅草盖屋。
[5]顾：反而。
[6]塞：当。
【原文】
记曰：恭惟《春秋》法五始之要[7]，在乎审己正统而已。夫贤者，国度之器用也。所任贤，则趋舍省而功施普；器用利，则使劲少而就效众。故工人之用钝 器也，劳筋苦骨，整天矻(ㄎㄨˋ酷)矻[8]。及至巧冶铸干将之朴，清水焠(ㄘㄨㄟˋ脆)其锋[9]，越砥敛其锷[10]，水断蛟龙，陆剸(ㄊㄨㄢˊ团) 犀革[11]，忽若篲(ㄏㄨㄟˋ会)氾画涂[12]。如此，则使离娄督绳，公输削墨，[13]虽崇台五增，延袤(ㄇㄠˋ冒)百丈，而不溷(ㄏㄨㄣˋ混)者，工用相得也 [14]。庸人之御驽马，亦伤吻敝策，而不进于行[15]，胸喘肤汗，人极马倦。及至驾齧膝，骖(ㄘㄢ参)乘旦[16]，王良执靶(ㄅㄚˇ把)，韩哀附舆 [17]，纵驰骋(ㄔㄥˇ逞)骛，忽如景靡，过都越国，蹶如历块[18]；追奔电，逐遗风，周流八极，万里一息。何其辽哉！人马相得也[19]。故服絺綌 (ㄔ吃ㄒㄧˋ夕)之凉者，不苦盛暑之鬱燠[20]；袭貂狐之煗(ㄋㄨㄢˇ暖)者，不忧至寒之凄怆(ㄔㄨㄤˋ创)[21]。何则？有其具者易其备。贤人君 子，亦圣主之所以易海外也。是以呕喻受之[22]，开拮据之路，以延天下英俊也。夫竭知附贤者，必建仁策；索人求士者，必树伯(ㄅㄚˋ霸)迹[23]。昔周公躬吐握之劳，故有圄(ㄩˇ与)空之隆[24]；齐桓设庭燎(ㄌㄧㄠˋ料)之礼，故有匡合之功[25]。由此观之，君人者，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。
【注释】
[7]五始：胡广曰：五始：一曰元，二曰春，三曰王，四曰正月，五曰公即位。
[8]矻矻：极为劳苦或勤勉不息的样子。
[9]干将：吴人干将，造剑二枚，一曰干将，二曰莫耶。焠：烧而内水中以坚之也。
[10]晋灼曰：「砥石出南昌，故曰越砥也。」锷：剑刃。
[11]剸：割截。
[12]篲氾画涂：以扫帚扫氾洒之地，以刀画泥中，言其易。篲：扫帚。氾：氾洒地。涂：泥。
[13]离娄：黄帝时明目者。公输：即鲁般，匠师。督：察视。
[14]溷：乱。
[15]吻：口角。策：击马之鞭。
[16]骖：乘、驾。齧膝、乘旦：皆良马名。
[17]王良：即伯乐。韩哀：即韩文侯，善御者。靶：即辔，控制牛、马等牲口的缰绳。
[18]蹶如历块：言其速疾之甚。
[19]辽：谓所行远。
[20]絺綌：絺：细葛布。綌：粗葛布。絺綌指夏天所穿的葛衣。鬱：热气也。燠：温也。
[21]煗：古「暖」字。凄怆：凛冽。
[22]呕喻：和悦貌。
[23]伯：与「霸」同。
[24]「昔周公……」：一饭三吐哺，一沐三握髮，以宾贤士，故能成太平之化，刑措不用，囹圄空虚也。
[25]庭燎：现代礼祀的照明用具，遇国君行祭，则燃点照明。
【原文】
人臣亦然。昔贤者之未遭逢也，图事揆策，则君不用其谋，陈见悃(ㄎㄨㄣˇ捆)诚，则上不然其信[26]，进仕不得施效，斥逐又非其愆(ㄑㄧㄢ千)。是 故伊尹勤于鼎俎，太公困于鼓刀[27]，百里自鬻，甯子饭牛[28]，离此患也[29]。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，运筹合上意，谏诤即见听，进退得关其忠，任 职得行其术，去卑辱奥渫(ㄩˋ玉ㄒㄧㄝˋ谢)而升本朝[30]，离疏释蹻(ㄐㄩㄝˊ决)而享膏粱[31]，剖符锡壤，而光祖考，传之子孙，以资说士。故世 必有圣知之君，然后有贤明之臣。故虎啸而冽(ㄌㄧㄝˋ列)风，龙兴而致云，蟋蟀俟秋吟，蜉蝣出以阴。《易》曰：「飞龙在天，利见小孩儿。」[32]《诗》 曰：「思皇多士，生此王国。」故世平主圣，俊乂(ㄧˋ易)将自至[33]，若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之君，获稷、契、皋陶、伊尹、吕望，明明在野，穆穆列 布[34]，目不转睛，相得益章。虽伯牙操递锺，逢门子弯乌号[35]，犹未足以喻其意也。
【注释】
[26]悃：真挚。
[27]「伊尹……」：勤于鼎俎，谓负鼎俎以求汤也。鼓刀，谓屠牛于朝歌也。
[28]鬻，卖也。《孟子》万章问曰：「或曰百里奚自鬻于秦要秦穆公，信乎？」孟子曰：「不然，善报者为之也。」甯子饭牛：见〔狱中上梁王书--邹阳〕
[29]离，遭也。
[30]奥渫：幽暗纯真。
[31]离疏释蹻：离此疏食，释此草鞋。蹻：草鞋。
[32]「易曰……」：乾卦之辞也。龙以喻小孩儿。言龙飞在天，喻圣人之德显，故天下万物而利见之。
[33]俊乂：卓越贤能的人才。
[34]明明：察也。穆穆：美也。
[35]递锺：即号锺，琴名。乌号：弓名。
【原文】
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弘功业，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德。高低俱欲，驩(ㄏㄨㄢ欢)然交欣[36]，千载壹合，论说无疑，翼乎如鸿毛过逆风，沛乎如巨鱼纵大 壑。其自得若此，则胡禁不止，曷令不行[37]？化溢四表，横被无量，遐夷奉献，万祥毕臻。是以圣王不遍窥望而视已明，不殚顷耳而听已聪；恩从祥风翱，德 与和气游，太平之责塞，优游之望得[38]；遵游人造之势，恬淡有为之场，休徵自至，寿考无疆，雍容垂拱，永永万年，何必偃卬(ㄧㄤˇ仰)诎信(ㄑㄩ屈ㄕ ㄣ伸)[39]若彭祖，呴(ㄒㄩˇ许)嘘呼吸如侨、松，[40]眇然绝俗离世哉！[41]诗云：「济济多士，文王以宁。」[42]盖信乎其以宁也！
【注】汉宣帝时，王襄上奏介绍王褒有过人之才。汉宣帝立刻下令召见。王褒进京之后，汉宣帝就出了这个标题。王褒构思时想到了马，于是以写马写出善御者六辔在手，操纵自若，意在用良御御骏马比喻圣主得贤臣，从一个正面反映了汉宣帝励精图治的现象。
【作者】
王褒(之二)字子渊，西 ... ，文学家，生卒年不详。蜀资中(今四川省资阳人)是我国历史上驰名的辞赋家，写有《甘泉》、《洞箫》等赋16篇。汉宣帝是一个十分喜欢文学与音乐的皇帝，将他诏到长安，担任皇家的文学、音乐方面的「待诏」。王褒被视为御用文人的代表，其作品专门为君主政治服务，所以文笔虽好，却很少有人传颂他。与扬雄并称「渊云」。《王褒作品》
【译文】
穿毛织品衣服的人，很难跟他说明纯丝衣服的富丽而细密；饮食精致的人不能跟他探讨牛猪羊肉的滋味。臣下住在西蜀偏远中央，成善于穷巷的茅草房中，没有游历各地、阅览群书而获取博大常识，反而显得极为愚笨粗俗，无余以担当殷切的希冀，接受君王的旨意。只管这样，应君王的要求，也只好简明地陈说臣下愚笨的意见，并表白臣下的真情本心。
古书说：「恭敬思索《春秋》所述五始的规范，在乎君主省察端正自己而已。」贤才，是国度的工具。任用的官吏贤能，办事进退简单，又能广泛取得良好的效用；经常使用的工具尖利，破费很少的力气就能取得很多的成绩。所以，假设工匠经常使用的工具不够尖利，就会劳筋动骨，整天辛劳；而经常使用精美的工具，则能铸造出『干将』宝剑。倘若派目力好的离娄担任测量，鲁班砍削木材，测量百丈面积，修建五层高台也不会错误，这是由于用人切当。蠢人骑劣马，即使勒破马嘴，抽坏马鞭，也不能行进；而由精于骑术的王良骑乘名种良驹，由擅长改良车辆的韩哀侯驾驶快疾的宝马拉著马车环游天下，即使是万里之遥，也不过喘口吻的工夫就能抵达。为什么这么快呢？由于人马井水不犯河水之故。所以，身穿凉爽的麻布衣的人，不苦于隆冬的暑热；身穿暖和柔软的貂、狐皮衣的人，不担心酷暑的凛冽。要素何在？由于他们领有相应的工具而易于防范。贤人、小人，也正是圣明的君王易于控制天下的工具。从前，周公为了应酬宾客，吃一顿饭要进度三次，沐浴一无所谓束起三次头髮，所以才会产生监狱空閒的盛会；齐桓公在庭中燃起火炬，为的是不分昼夜地应酬贤士，所以才干九合诸侯，称霸天下。由此看来，作为君王，只要首先不辞辛劳地访求贤才，然后才干享用所得贤才给他带来的劳碌。
作为人臣也是如此。过去，贤能的人在没有遭到君王的赏识之前，奉献战略，君王不用；陈说倡导，君王不听；作官不能发扬他的才干，遭斥逐也并非有什么差错。所以，伊尹曾经背著饭锅菜板去做厨师，姜太公曾经操刀 ... 牛，百里奚曾经自卖，宁戚曾经喂牛，都教训过忧患，及至遇到圣主明君，出策动策都合乎主上的情义，规劝进谏立刻被主上接受，无论进退都能显示其忠心，担任官职也能发扬其本事，接受君王赐给的封爵、土地，显亲扬名。所以，人世必定先有圣理智慧的君王，然后才有贤能的臣子。虎啸而风兴，龙飞而云生，蟋蟀到秋天赋鸣叫，甲虫在阴湿处才会产生。《易经》上说：『飞龙在天，无利于提拔贤才。』《诗经》上说：『济济贤才，生于周国。』所以，世道太平，君主圣明，才俊之士自会来临。君王勉力于上，人臣恭谨于下，目不转睛，井水不犯河水，即使用伯牙演奏他的『递钟』名琴，逢蒙经常使用他的『乌号』神弓也无余以比喻君臣之间的融洽。
所以圣主必定期待贤臣来辅助，才干光大功业；贤臣只要期待圣主的赏识，才干显示才干。高低相互须要，彼此欣悦，这是千年一次性的际遇，舆论见地无所猜疑，犹如羽毛遇到逆风，巨鲸纵横大海，如此自得，那么何禁不止，何令不行？圣贤的教化，必将流传四方，永无量尽。所以，圣主不用处处窥望就已看得明确，不用时时侧耳就已听得分明，使天下太平的责任曾经尽到，安乐悠閒的欲望曾经成功，祥瑞人造来临，寿命人造无疆，何必像彭祖那样俯仰屈伸，像王侨、赤松子那样呼吸吐纳，去寻找与世断绝的仙境呢！诗经说：「文王能多用贤人，故邦国得以安宁。」可以确信过后国度安宁是没错的啊！
